黃赤合气之术与南宗丹法 （选自《道家》月刊）

步阳名

黃赤合气之术与南宗丹法

一、        秦汉时期的房中概念

    房中，意思就是房的里面。何谓房？礼记中说：君卷冕而立于阼，夫人副帏立于房中。房就是东南的房子。按照周代的建制，居正位的室为堂，居侧位的为房。房，就是女眷的寝室。
    而房中术，就是指导男子如何处理和女子关系的书籍。其中不仅是性生活的技巧，房事养生，甚至包括处理妻妾的关系。
《汉书—艺文志》中著录的房中家著作有，《容成阴道》二十卷，《务成子阴道》三十六卷，《尧舜阴道》二十三卷，《汤盘庚阴道》二十卷，《天老杂子阴道》二十五卷，《天一阴道》二十四卷，《黄帝三王养阳道》二十卷，《三家内房有子方》十七卷。右房中八家，百八十卷。
  《汉书艺文志》是所著录的数目是当时西汉的国家藏书，这些书籍皆托名前贤。好比《黄帝内经》一样，假名黄帝。可见房中术，在时人看来，和治国救人一般，都是神圣且技术含量较高的。
   周朝每逢春季，有个特殊的节日，允许男女求欢。而《诗经》投桃报李的咏叹，也足见当时社会风气之一般。《越人歌》就是卫国公子来到越地（今浙江地区），越地女子见公子而生爱慕，唱出这千古绝调。公子听到这歌声，便邀请这女子同舟，一起回去卫国。这和理学建立之后的明清主体风气，是不一样的。所以我们在谈到天师道合气之术的时候，必须站在当时社会的态度上取看待
    可见时人对于房中性事，没有污秽的概念。金圣叹在为《西厢记》中的性爱描写辩护，大致是说，自从盘古开辟以来，哪天没有这种事情呢？又有哪个人的此事，有这么美好呢？而俗子偏以此为污秽，我知道他自己满脑都是污秽之物也。张天师创教时候的黃赤之道，乃是非常神圣的宗教仪式。其目的是得道成仙，与性娱乐无关。《女青鬼律》屡次提到“三五七九，长生大道。”劝天下男女修行此道，佩戴券契，求为长生种民。

二、        天师道的黃赤之道和寇谦之的改革

    祖天师创教蜀中，以黃赤之道为布道的一个重要方术。《真诰》清虛真人告楊君曰：“夫黃赤之道，混气之法，是張陵授人種子之術耳，非真人事也。吾数见行此而绝种，未见种子而得生。夫存心色观，兼行上道，所谓抱玉赴火，金棺葬狗也。夫色观谓之黃赤，上道谓之隱書。”可见张道陵的确有传授黃赤之道。
    但《老子想尔注》评论当时的房中术说：“今世间为伎诈称道，托黄帝、玄女、龚子、容成之文相教。從女不施，思还精补脑。”这显然是一个批评者的语气。天师道戒律《女青鬼律》上说：“不得以赤黃妄传俗人。”又说、“子不依吾法，妄行淫乱，恐子死没恶人之先。”但是从此我们可以推断出两点，一、早期的五斗米道的合气之术，是对前代房中术的批判性继承。二、蜀中的五斗米道，有自己一套非常严谨的制度。
    只是后来曹操统一巴蜀，把当地的教民都迁徙，以充实三辅和京都。导致原有的教团解体，缺少对祭酒教民的监察，于是开始出现违反戒律，淫乱交合的情况。这些散见于东汉末期，攻击太平军的言语当中。当时部分道教徒称男女合气可以释罪，甚至有禳灾解厄，治鬼驱邪，飞身为仙的功效。《抱朴子》在说房中术的时候，最后也突然冒出一句：“此先师之口诀，知之者不畏五鬼万兵也。”可见，作为金丹烧炼的葛洪也相信房中之术的功效不仅是养生和种
子。
    北迁后的天师教团，日益腐化堕落，且以符錄为主的教派也多被农民起义所利用。而社会上，包括佛教对黃赤之术的攻击，威胁到了道教的生存与发展，所以有了寇谦之的北天师道改革。《北魏书—释老志》老君告寇谦之曰：“汝宣吾新科，清整道教，除去三张伪法，租米钱税及男女合气之术。大道清虚，岂有斯事!”寇谦之的新道派宣传礼法，而道经的音诵（也就是配乐或带腔调的吟诵）也是从此开始。
    当时道士没有出家的说法，种子广嗣仍然是世俗社会的需求。而娶妻的道士组成的道团，其中房中术的传承应该是在所难免。只是相对于当时的五斗米道更加隐晦而規範一些而已。而蜀地的黃赤之道仍然保存着，并发展为后来的阴阳丹法。这点我们后面将会论及。

三、張紫陽真人和南宗丹法

    紫阳真人张伯端，早年好道，希慕真仙，精通三教经典。可惜真师难遇，老年于成都酒肆遇异人，传授金丹口诀。倾其所学，著《悟真篇》，授予石泰。张伯端《悟真篇》序云：“至熙宁己酉岁，因随龙图陆公入成都，以夙志不回，初诚俞恪，遂感真人授金丹药物火候之决。”这里所谓真人，并没有具体的姓名。翁葆光《悟真篇注释序》云：“（张伯端）晚年遇青城丈人于成都，尽得金丹之妙旨。”指明张伯端丹法得自青城丈人。而紫阳真人所传究竟是否为阴阳双修之丹法，近代多有争议。
    然《薛紫贤事迹》载：“道源（紫贤真人薛道光是也）闻石泰说是语已，稽首皈依，请因受业，卒学大丹，及复受得口诀真要，且戒往通都大邑，依有德有力者，可即图之。道源遂来京师，弃僧服，幅巾缝掖，和光同尘，混于常俗，觑了此事。”这段传记中，弃僧服，依有德有力者，和光同尘等说法，都和清修相违背。再从紫陽真人一生形迹看，晚年得丹诀后，不是去寺庙宫观清修，而是继续托身陆诜，陆死后，又去托靠权门马处厚。这些都不符合清修的原则。但是白玉蟾祖师作为南宗五祖却清修成功，这又牵涉到内丹实际修炼问题，本文暂不多谈。
    谢正强《傅金詮内丹思想研究》说：“傅金詮所承传的阴阳双修丹法实源自古代道教的房中术。东汉顺帝时，张陵创道于蜀中鹤鸣山，男女合气为其法术之一。五代宋初以降，内丹道教的兴起，《参同契》的盛行、《悟真篇》的传布、张伯端遇师天回镇、陳致虛得诀于青城至人、傅金詮得诀后入蜀地。皆表明巴蜀地区实为双修内丹之源头。”
    还有要申明的一点就是，紫阳真人虽为后世奉为南宗五祖之一。然真人当初并没有创立宗派的概念，且南宗五祖皆为单传。至于白玉蟾祖师才开始公开传授南宗丹法，仿张天师故事，设立名为“靖”的宗教团体。于是宗风大阐，教化兴行。
虽然后代南宗弟子有追认祖师为钟吕的说法，但是历史上却查无实据。因为张伯端自序和翁葆光的序文中都没有说出其丹法传自何人。

四、        王屋真人阴丹秘诀灵篇

    王屋真人秘传阴丹口诀，现存于《雲藉七箋》中，说的是某修士得真人传授阴丹口诀的经过，和阴丹的主要理论。窃考阴丹之说，最早出现于《抱朴子》中，所谓“还精补脑，服阴丹以延年”者是也。
    阴丹，之所以丹而冠以阴字，因为此丹来自女子身上，故而名之。《真诰》中对于阴丹之事，承认为神仙之术，却又说此术虽然可以成仙，但是为上清（指的是当时流行的上清派）所不屑。大约自从寇谦之改革以后，教内人士为避免社会舆论的攻击，开始回避这个古老的修炼方式。
    那么，后来的阴阳丹法和阴丹之术，究竟些怎么样的区别和联系呢？这是我们下面需要讨论的问题。
首先，两者都需要女性的参与。
    阴阳丹法自然少不了女性，尤其在傅金詮所传的一派中，开关，炼剑，筑基，采药，结丹，温养，脱胎，都离不来女性。上乘的東派丹法，理论上只需要一次用鼎，但仍然不能脱离这个程序。
    其次，两者理论基本一致。
    王屋真人阴丹秘诀说，女子阴户将开，血候潮至，取其将生后人之命，以延我命，其理昭然。这就是丹家所谓的以命续命的原理。陳致虛注解《参同契》说，当思我命从何而来，若云父母之精气，则父母之精气，必可延命。
第三，对丹士要求基本相同。
    阴丹诀云，精气施之于彼则生人。存之于己则生身。意思就是修士临阵之时，切忌走丹。而这也是阴阳丹法在筑基阶段就必须解决的问题。
    两者的区别又是什么呢？
    第一，参与女子的地位不一样。
    在王屋真人的口诀中说到，夫妻畅美，俱得神仙。又说，夫修之，则男为主而女为宾。妇修之，则女为主而男為賓。在这里，参与的男女双方，都有成仙的可能。
    而在阴阳丹法的修炼中，则女子呼为白虎，修士临之，切忌小心，有采战之意。且参与的女子要求年龄在十四到二十五岁，难以谈得上，俱修神仙。在这里，女子不过是产药和温养的一个鼎炉而已。
    第二，所得的结果不一样。
    阴丹之术，感一次可延寿十二年。意思就是采补一次，可延寿十二年，不论男女。而现今我所知的阴阳丹法，女子是没有利益可言。但是其功效却可以，立跻圣位。说，先天真一之炁，乃无上九极上品天仙所服者。只要采得铅汞，配合坎离，便能现世成仙，逍遥云际，不受阴阳之播弄。
    查《道藏—黄书过度仪》，我们知道女子
    道教的修炼，在历史的传承中，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时代的烙印。黃赤之道，遭攻击之后，变成隱書之道，秘密传承。双修遭到抨击，而多以清修露面。女性地位的降低，在丹道的传承中也表现的相当明显。

五、        黃赤之道和阴阳丹法

    所谓黃赤之道，黄道为地球所运行的轨道，赤道为太阳所运行的轨道。而黃赤合气之说，乃是借日月与地球的关系来比喻男女阴阳。这和后来丹家的理论非常相似，仇兆鰲《参同契集注》说：
    日月冠萬物之首.而光燿垂敷于其下.形形色色.從此化生.即造化之丹法也.修丹者于互藏之宅。
    又说：
    日月乃天地之水火.坎离乃乾坤之水火.日月行乎天地之间.乃天道之易.坎离行乎乾坤之间.乃
人道之易.
    又说：
    圣人上观天文.知天地之阴阳升降.日月之晦朔盈亏.岁序之寒暑往来.日辰之昏明早晚.莫非天符之显然者.于是法天时之进退.而以火符之屈伸应之.月盈亏.象药材之老嫩.日早晚.为火候之寒温。
    而《太平经》中提到“男女反形“的理论，也与后世丹家所说坎离互藏其精，地天交泰而仙的说法极其相象。
    所以我认为阴阳丹法之传承早在祖天师传教时候，已经有了。虽然后来天师道北迁，祭酒教徒之不守祖训，导致这一方术之失传。但是在巴蜀地区，仍然有传承，只是相当的隐秘。我们知道，道教方术传承有非常严格的禁律，对于徒弟的选择也是非常严格。书上记载的理论虽然有，但是真正的东西都不会形诸文字。这一是、为了防止歹人窃取仙家秘诀。二是为了保持师父地位的尊严。三是某些方术好比利刃，如果修炼的人心性不够，也容易伤害到自己。这恐怕也是黃赤之道后来为世俗所攻击的原因。
    唐朝之后，以钟吕为代表的道教内丹学兴起。其中除了技术上的命功修炼，也吸收了当时盛行的重玄学说。而南宗初祖张伯端真人就精通禅理，而悟真篇后面附录的《悟真法语》足以窥见紫阳真人对于佛学的造诣。
    可见，巴蜀地区保存下来的黃赤之道，后来演变为阴阳双修的丹法。早期道教少有心性修炼的说法，而葛洪的金丹说，更是伏食立刻成仙。这也是南宗先命后性的渊源所自。

六、        房中养生的理论

    也就是说，为什么房中术能够养生？
    首先，道教认为人禀天地醇和之气而生，天地为阴阳之大会，在于人，男子为阳，女子为阴。然而《易》曰“孤阴不生，独阳不长。”而中医养生的关键也在乎阴阳的平衡。
    人自成年之后，男子十六而精关动，女子十四而天癸通，于是具备生育功能。但是，精气尚未巩固，所以古代男子必三十而娶，女子二十而嫁。但并不是断绝房事，便可长寿的。古人在总结尼姑和一些独居女子所以短寿的原因时，就把没有房事，放在其中。《抱朴子内篇－释滞》说：“人复不可都绝阴阳，阴阳不交，则坐致壅閾之病，止幽闭旷怨，多病而不得寿也。”故《太平经》说：“男女者，阴阳之本也。”又说“和夫妇之道，阴阳具得其所，天地为安。”
    仇兆鰲在注解《悟真篇》中“阴阳否隔却成愆，怎得天长地远？”说：“牛女鬼蛇，各以类应，推诸日月运行，常乘二气以交光，极之天地悠远，不出阴阳之交感，此皆配合自然之理。诚能达观化源，便知孤阴寡阳，清修不足以成道矣。”
    房中养生，其实就是借助男女交合，保持人体阴阳的平衡。我们平时开玩笑会说，“某人长痘痘，是上火了。”所谓的上火，其实是肾火扰动。中医认为，人身之火有二，一为心火，乃是君火。一为肾火，乃是相火。肾火上炎，发而为痘，乃是阳亢之相。泻火的方式，就是行房。如果任其不管，则阳亢，灼烧阴津，造成劳损之病。对身体不利。笔者并非鼓励大家纵欲，而是想说，房中养生是有其理论和实践根据的。然而房中之事，好比一把利刃，可以降魔飞升，也可以伤人。
    西方医学也认为，合理适度的性交有锻炼身体，增进激素分泌，保护前列腺，减少心脏病，心肌梗塞发生，促进血液循环，增强心脏功能和肺活量，减少压力，缓解疼痛，均衡新陈代谢，减少皮肤病发生，提高人身机体免疫力，延长寿命，精液中的泡浆素有助于清除阴道杂菌等功用。
    中国自古有重视生育的传统，所以在房中医学方面有非常丰富的经验。道教房中术，吸收融汇了中医房中养生概念，并且结合黃赤运行之理，日月交会之度，创造出丰富的养生文化。对于现代人的健康长寿，仍然有不可估量的指导意义。

呼市陈紫梁

浅尝而止没有真正的功法